麻辣烫的香气在走廊内轻缓地弥散。
寸头青年的左手肘与肋部之间夹了个脸大的塑料盆，而微微垂下的左手则拎了袋足足有两三斤重的麻辣烫。他咽了口不知是因为馋还是因为怕的口水，凛了凛神情，小心翼翼地用余下的右手敲了敲他面前禁闭的房门。
“笃笃笃”——敲门声无比谨慎，只有短短的三响，简短而无力。
然而第一次敲门的结果是……等了将近一分钟，也不见屋内人传达出任何回应，无论走廊还是屋里都安静得吓人。
于是，敲门青年面上的凛然霎时便改换成了紧张。他转头望了望这条走廊尽头的那扇窗，只见偌大的窗外已然天光大亮，阳光穿透玻璃泼洒进来，灿烂得简直要晃瞎人的眼睛。
“还没醒吗……”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，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继续敲。热腾腾的麻辣烫嚣张地散着热，然而热汽又被扎了几结的塑料袋所封住，完全没办法逃逸出去，便只好恨恨地在塑料袋内侧糊上了一层浅白色的水雾。
寸头青年在心里叫苦不迭，暗恨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难办的差事。
停顿片刻，他到底还是不敢放弃。拎着麻辣烫的青年深吸一口气，再次硬着头皮敲了敲屋门，用力比方才要稍重一些，同时口里还轻轻地喊着屋内人：
“辙哥……”
他的声音要大不敢大，要小又怕叫不醒，总之这两个字的余音百转千回，悠悠长长，像做贼又像是叫魂。
这第二次敲门倒是有了结果。
大概十秒以后，木质的白色屋门终于被人从里面豁然拉开。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上前半步，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了遮眉间，好像是在挡走廊内亮堂的光线。
——这位寸头青年口中的“辙哥”，面容瞧起来出奇地年轻，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“少年”。
少年的额际还挂着眼罩。他半眯着眸子，一双黑沉沉的眼直直地瞥向了战战兢兢的青年，皱着眉问：“干什么。”
三个字，简略而短促，使得本该是疑问语气的问话也变成了陈述句，并且从中还透露出了浓浓的不耐烦。声调也哑得几近成了气音，尚且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沙，综合听起来就像是带着杀意。
“辙……辙哥，我我我送早饭啊。”寸头青年被他吓得险些一抖，连带着变成了结巴，下意识地举了举手中的麻辣烫。
沈辙抬手扯掉额际黑色的眼罩，随意地捏在了手里。闻言，他仍微微眯着眼睛，探究地垂眸看了看寸头青年手中拎着的塑料袋——以及那个令人一言难尽的、脸大的盆。
沈辙：“……”好丑，这什么东西。
他身后的屋子里全都是电脑，摆放极其像网吧的包间。厚绒布的窗帘被拉了个严严实实，将肆意的日光隔离在了外面，光线稀薄，看起来很适合睡觉，昏暗到了“戴眼罩完全是多余”的地步。
“你终于疯了吗。”沈辙的眉间烦躁地拧着结，神情隐忍，要崩不崩的样子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门板拍在寸头青年的鼻梁上，“大夏天的热成这样，你吃个鬼的麻辣烫？而且还是早饭？”
“不不不是我要吃啊，是东子他们馋了想吃，我我我就来问问。”寸头青年哭丧着脸，在心里把要买麻辣烫当早饭的人骂了个遍，痛苦地挣扎了几秒，只好再问，“那辙哥你吃什么啊？我去下楼问问前台？或者订个外卖？”
起床气还没散的沈辙却没有直接回答他，只偏头瞧了眼外面的阳光，似乎是在判断时间：“现在几点了？”
“十十十点了。”寸头干咽了口唾沫，依旧小心地回答他。
沈辙烦躁地摆了摆手：“你去问问楼下有没有三明治，没有就算了，有就给我拿一个，热不热都行，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。麻辣烫离我远点吃，我闻这味儿反胃，总之有多远就滚多远，然后下午两点给我准时滚回来训练。”
一听能走了，寸头青年如蒙大赦，一阵猛点头：“好好好，我这就去！”
他简直一刻都不想在刚睡醒的辙哥面前待，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健步如飞，用来盛麻辣烫的盆也夹得严严实实，下楼梯更是下得飞快。
沈辙嘱咐完了便不再关注，转身走回屋内，“嘭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其实，这里真的是一个网吧包间。
他一副很熟悉路线的样子，哪怕摸着黑，也依旧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窗边，“哗”地一下拉开了窗帘。
于是，在没了遮挡以后，金色的阳光登时便不要钱似的甩了他一头一脸。沈辙被晃得闭了半天眼睛，好半晌才缓过劲来。
此时，他的起床气也终于散了个七七八八，起码不再一直拧着眉了。
这个包间里有八台电脑，四对四背靠背放置在屋子中央，而包间的最左侧还有扇小门，推开竟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卫生间。
沈辙昨晚没回家，自己给自己的训练强行加码，把所有队友都祸害回家后就开始让系统自行匹配，一直练到凌晨两三点钟，困得实在不行了，才关掉电脑趴在桌子上睡了半夜。
而现在，他只感觉自己身上哪哪都酸痛。趴在桌子上睡觉可真不是件人能忍的事情，一觉醒来全身骨骼都僵了，动起来简直嘎嘣脆。
简单地抻了抻身子骨，沈辙打着哈欠走入了卫生间。他往面上扑了几下凉水，匆匆洗了把脸，又拿起薄荷味的漱口水漱了口，总算是清醒了一些。
镜中的少年头发不长不短，乌黑间染了几缕雾蓝，几不可见。沈辙抚了抚黑薄衬衫上睡出的褶皱，懒得继续打理自己，顶着一头“凌乱美”的发就回到了惯用的电脑前，迅速按下开机键。
这电脑的配置虽然不错，但毕竟还是网吧水平，到不了职业配置的程度。黑色的主机上镂着网吧的LOGO，然而这里已经是沈辙所能找到的、本市最好的网吧了。财大气粗的辙哥直接租下了网吧的整个二层，权当作训练室，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比在家中待的时间还要长。
“笃笃笃”——门又被小心地敲响。没了起床气的沈辙其实也并没有好说话到哪里去，他的脾气一直很不好，这是身边人都清楚的事。
沈辙抹了把脸：“进！”
寸头青年是他的队友之一，名字简单好记，叫李近。李近手里举了个速热的三明治，是那种只有蛋和劣质火腿、连肉星都不见的低配版，看模样就知道好吃不到哪里去。
送个饭害怕得像是来送命的青年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，将三明治递给沈辙，觉得这么简陋的食物简直是在侮辱他们全队的“金主”：“楼下只有这种三明治了诶，辙哥你吃吗？我看卖相实在是不太好，你要是不急的话，我现在去周围超市给你买个贵点的？”
“不用。”沈辙接过三明治，看都没看就咬了一口，面不改色，半垂着眸子瞥向《灵说》的登录界面，“我没那么娇气，能吃就行。”
这台电脑的登录界面存了两个档。一个位于老区“唤灵”，另一个则是新区“逐灵”里的账号。
老区那个号后面跟着的ID叫作“没辙”，名字起得很拽。目前这个ID在《灵说》职业联盟内不存在任何记录，因为他还尚未在正规赛事里崭露头角。
不过，要是换在进行时的挑战赛中，这个ID足够引起所有关注或参与挑战赛的人的注意：新兴战队FOE的队长，术士“没辙”，人送外号“死亡收割机”，打法疯狂而难以招架，一旦跟不上他的对战节奏就是个死。
至于新区那个号……是昨晚沈辙凑热闹随手建的，ID叫“离我远点”。这回他没选术士，而是选择了同为法师的道士。
“诶？”还没离开的李近眼尖得很，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条陌生的存档，“辙哥你昨天去新区了啊？怎么样？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吗？”
正要点进“没辙”账号登录的沈辙顿了顿，面色有些难看，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他昨夜糟糕的遭遇：“一点也不好玩。”
好玩个屁。
不过“新鲜的”应该有：他浪费掉训练时间，莫名其妙地去给一个符咒师当免费劳动力算吗？
谢邀，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山魈了。
“啊？怎么会呢？”没眼力见的李近还在一旁叭叭个没完，这时候倒是忘了沈辙的可怕了，“我也有别的朋友玩新区来着，他们都说副本新颖，昨天晚上甚至还有一个隐藏副本出世了呢！”
“你能不能闭会儿嘴。”沈辙偏头看向他，目光慑人，哪怕角度是自下而上也愣是瞥出了几分睥睨的意味来。
然而，就在转头看向李近的一刹那，他的鼠标不小心向下滑了滑，也不知怎么就点上了新区“逐灵”的存档。
奈何正分着心的沈辙还以为自己登的是“没辙”那个号。
——一直到初始化加载完毕，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究竟有哪里不对劲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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